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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认识徐志摩(2)

七月 千叶树 2023-08-07

第175期

说故事/七月

编    辑/廿芭

千叶树/点蓝字请关注

03

在宝应县城读卫校的袁小涛放月假时,都会跑到隽志刚这儿玩。隽志刚告诉他黄小静的事,袁小涛也回想起那次在小礼堂唱歌的短发女生。

有一次他和袁小涛在汽修铺里拆着轮胎,碰巧黄小静和妹妹志萍来了。

她们刚走,袁小涛就啧啧感叹说真是女大十八变,眼一眨母鸡变凤凰。

隽志刚笑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的。

夏天快结束的时候,袁小涛跑来告诉隽志刚,五一路上开了全镇第一家卡拉ok厅,拉他晚上一起去潇洒走一回。

运河酒家三楼的外窗上吊着霓虹灯箱,清影歌舞厅几个字上缠出一群男男女女的轮廓,大白天也不停地闪着红红蓝蓝的光,对面水果摊上的李婆看了就来气,嫌他们白白浪费了电钱。

一到晚上本镇和邻乡的年轻人就像往路灯下扑腾的飞蛾,挡也挡不住地涌过来。


隽志刚和袁小涛上到三楼,拐进东南角里的入口,掀起厚厚的棉布挡,一股热气混合了嘈杂的音乐和人声,面糊一样的蒙上来。

隽志刚硬着头皮和他坐进卡座里,拿一瓶冰镇的啤酒在手里转着。

他不会跳什么三步四步小拉,也看不清舞池里的袁小涛。

头顶的旋转灯打出花花绿绿的迷离的彩色线条与光斑,隽志刚实在坐不住了,出来在入口边上靠窗点上一支红梅烟,吐烟圈玩。

他就是在这时看见从楼梯上来的两个女孩子,右边的一个吓着他了。女孩子清瘦干净时髦精神,眉头细细的却很浓密,鼻头小小的尖尖的。

入口处的射灯打在她的鼻尖上,隽志刚甚至可以看见她鼻尖下的软骨。

女孩到门口时朝隽志刚看了一眼,甩了下马尾低头进去了。

隽志刚紧张的是她和黄小静实在太像了。他知道高中生黄小静是不可能来这里的,但是还是有点儿紧张。

再进去时,袁小涛凑过来说,我好像看到黄小静了。

女孩在舞池里和几个邻乡的青年发生争执时,整个三楼一片混乱。

隽志刚忽然之间冲动起来,他奋力冲进去,一顿拳打脚踢后一把拉起女孩往楼下冲。袁小涛气吁吁的追上来,隽志刚和女孩已经在五一路西头的六角亭上了。


女孩子是从宝应县城过来的,给从前的一个同学过生日,刚刚在舞池里那个分头故意搂紧她的同学,还拍了她的屁股。她狠狠地踹了他的裤裆。

说到屁股这个词,女孩笑起来,隽志刚也笑了,他想宝应县城来的女孩就是胆大,换了黄小静,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屁股啊裤裆啊这些叫人难为情的话。

露水开始下到亭子里的长条石凳上,脚底下的松针树摇晃起黑影来。

隽志刚说送你回去吧。女孩看住他问,我到哪儿可以找你。袁小涛正要说,隽志刚拦住了,有机会我们去县城找你。

女孩说一定要给个机会,让我谢谢你们。

袁小涛说还是留个号码和地址吧,方便我们真的去打搅你。

女孩笑着从坤包里摸出一包面巾纸,就着月色抽出来一张,潦草地写了一行字,袁小涛接过去收起来,女孩和隽志刚几乎同时笑了。

隽志刚想,要谢该去谢黄小静,谁叫你和她那么像的。

他已经有日子看不到黄小静了,可是黄小静总在眼前晃呢,熟悉得不用去想念,不会去忘记,就像他熟悉汽修铺里所有大大小小的零配件,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拿到它们。

就像他熟悉运河水在白天是什么味道,夜里又是什么味道,闭着眼也说得出来,刚刚滑过去的是多大的一条机帆船。


女孩的名字叫焦红艳,可是她的直爽和热情一点儿也不像黄小静。回头的路上,隽志刚和袁小涛沿着运河堤走了,河水好像要结冰一样白晃晃的,罩着一层雾气,码头上的青石板上白天有人弄过鱼,堆了一团鱼肠鱼泡,散发出丝丝的鱼腥臭,还有一点点甜。

黄小静这时候一定是在睡梦里了,她会做什么样的梦呢?

隽志刚寻思着,散漫地敷衍袁小涛的问话,他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那个女孩什么话。

他的心里只有一个黄小静。只有她一个人。


04

妹妹志萍不只一次抱怨汽修铺越来越拥挤邋遢了,她讥笑钱三爷生意这么好,却舍不得花钱扩一下门面,看来是打算挣了钱带进棺材里了。

隽志刚警告她不要说他师傅的坏话,又没有哪个用八抬大轿请你来嘛。没想到妹妹志萍真的赌气很长时间不来玩儿了。

隽志刚后悔不该说了后面一句,因为她不来的话,黄小静又怎么可能一个人跑过来呢。

这一天下雨,隽志刚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地喊他,出来一看竟是黄小静。

她在半路上遭雨了,头发和衣服都湿着,就近过来躲雨的。

接过隽志刚递过来的干毛巾,黄小静偏低下头,用毛巾裹紧那一束乌黑的马尾,从发根往发尾捋了,反复了几次后,又把头发打散了松开来,随意的披洒在肩膀上,飞快的对隽志刚一笑,说好了,比电吹风还快吧。

两个年轻人说了一会话,还谈到了黄蓉和灵波微步。隽志刚的注意力不能集中起来,有些忐忑不安,又手忙脚乱的整理出一小块空间,请她坐到小方凳上,自己扯了块沾满机油的干布,不停地擦手臂上的油污。

幸亏雨很快就停了,黄小静笑笑说要走了,谢谢呵。

她一走,隽志刚怎么也看不下去书了,师傅喊他也不及时应了,脑子里满满的是她说话的声音和笑着的脸。

师傅嘿嘿的笑话他,小子你是中什么邪了吧,老不问少事,我有你这个岁数,小儿子都会吃奶了。

隽志刚红着脸憨憨的解释,你不要乱讲,是我妹的同学。


隽志刚感到日子过得真快啊。好象昨天黄小静还来躲雨的,今天就已经高中毕业了。

他们已经慢慢地熟悉起来了,黄小静就像是他的又一个妹妹,愿意和他聊天,受了委屈会和他讲讲。

有时候是她一个人来找他,他要是忙着,她就拿了矮凳子,坐到铺面西窗底下自己看书。她还说过看看运河开阔的风景,对保护视力有帮助呢。

黄小静高考落榜,隽志刚真心替她难过,更多的却是欢喜,然后又责怪自己的想法太自私,甚至是卑鄙的。

这之后几乎整整一个秋天,隽志刚一直没有见到她,他猜她一定是难过得把自己关在家里了。

冬季里的泡桐树仿佛一夜之间落尽了叶子,光秃秃的树干像寒风中衣着单薄的人抖嗦了站在路边,五一路上的行人匆促的来来往往,熟识的人彼此懒得连招呼也不打了。

黄小静背了草绿的布包去五一路最南头的高考复读班,她在五一路上经过的身影,如同一片飘转的叶子。

妹妹志萍上了县里设在镇上的财会学校,读两年制的会计专业,这个选择让她够到了今后的饭碗,她为毕业后成为一名小厂的会计沾沾自喜。


腊月初的一天,妹妹志萍打电话告诉隽志刚,黄小静的父亲意外去世了。

隽志刚放下手里的扳子,赶去镇东头派出所西侧巷子里的黄小静家。他在路上买了刀纸钱和一个花圈。

在小而拥挤的灵堂前,他跪到灵前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。黄小静在边上陪着磕,头深深地埋在披下来的孝布条里,都要碰到膝盖了,直到隽志刚磕完站起来,黄小静才起身,望着隽志刚,一双眼睛红着,眼泪不停地淌下来。

隽志刚递给她几张面巾纸,她擦几下,面巾纸一直捏在手里。

隽志刚看到她的手白白的透出一点青,没有一丝血色,皮肤下三四根交错纠结的细长的青筋微微地突起。

隽志刚觉得她一定很冷,走时关照她,再添件衣服吧,晚上一定更冷的。黄小静点着头,却哭的更厉害了,缩紧了肩,整个人小了一圈。

隽志刚还想说点什么,门口的喇叭传出哭丧的淮剧唱段,夸张空洞的女声淹没了黄小静的啜泣。


晚上隽志刚睡不着,出来转转,运河上空空荡荡的,河水看起来落下去不少了。

他的脑子里一直是黄小静泪水涟涟的样子,夜晚冷得似乎连空气里都有冰碴子了,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添了衣裳,不知道会有哪些人陪她守夜。

他又转到了黄小静家斜长的巷弄里。她家门口临时吊起了两盏应急灯,白剌剌的光扑过来,敞着的院门上贴的本宅治丧的白纸竖条卷起了下角。

院子南侧的小屋里守夜的人在打麻将,一直等到他们散了纷纷走出院门,隽志刚才闪进去。

黄小静裹了件颜色已经花斑的军大衣,和几位亲戚坐在灵堂前,看见隽志刚说了句你过来了。

她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他又来了,倒是隽志刚自己手足无措的感到自己很唐突,站了一会说,我先回去吧。

一路上冷嗖嗖的,隽志刚的心悬悬的了,他担心起只剩一个人的黄小静,以后怎么办呢?


2016-8-24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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